在文字中证道。——唐泪
如果问一个问题。
你最喜欢看哪种香港电影？
答案可能会有很多种。
比如成龙的搏命，李连杰的飘逸，还有甄子丹的拳拳到肉，也可能是拿起双枪的周润发，以及一本正经、似笑非笑的周星驰。
而其实相对那些或场面刺激、或笑闹一场的电影。
香港电影中的悲情与死亡。
或更令人印象深刻。
进而刻画了香港电影的一种特定气质。
生有何欢，死亦何惧？
1990年，号称当年最大投资的电影《喋血街头》上映。
其实吴宇森一直颇有些滥用枪火的嫌疑。
撇开《英雄本色》不说，进入九十年代后的那部《辣手神探》尤甚，后半段的枪战让人看得疲惫，甚至冲淡了电影主题。
但这部《喋血街头》，虽然同样是枪火奔突、场面炸裂，但关于兄弟情义与人性的贪婪、善变甚至是恶之一面的描写，却非常突出。
电影中，梁朝伟的表现中规中矩，眼神戏略微过火，李子雄做奸角一如既往地好，张学友则凭贯彻整片的淳朴、义气和怯懦，演绎出鲜活人性，尤其那场毒瘾发作的戏，那种苦痛至深、癫狂若兽而又残存一丝理性的状态，可堪横压全场。
这场戏份的设计非常高明。
观众可令自己与梁朝伟那个角色换位，面对如斯状态的好兄弟，这一枪，是开还是不开？
当然，当镜头转至特写，所有人都知道枪声将响。
却不妨碍让人泪腺爆发。
1991年，有一部电影，叫《至尊无上Ⅱ之永霸天下》。
前作是王晶的赌片，续集由杜琪峰接手。
但在杜琪峰手里，一入江湖岁月催、快意恩仇和生死难料的成分，更甚于赌术和娱乐。
其中有一场戏，被打断腿的小妹，拒不说出鸡翼下落，被一众暴徒拿木板摁压在海水中，而当鸡翼乘坐快艇赶来，小妹已遭击头而亡。
被荧光灯打瞎双眼的鸡翼，不顾冲天而起的爆炸，跳入海中抱起口中鲜血横流的小妹。
可是任随他如何挣扎癫狂，小妹已死。
刘德华那首《一起走过的日子》，放在这里，悲情而虐心。
一直觉得，杜琪峰最拿手的其实是悲情戏，故事的冲突、人物的命运，氛围的渲染甚至包括音乐的使用，都可称天衣无缝甚或完美无缺。
包括片末仇杰的中枪，令人猝不及防，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。
爱侣的悲恸、女儿的懵懂与仇杰的强撑不倒，三方映照之下，是无力回天的心碎与绝望。
然则一入江湖，生死不由人。
1993年，杜琪峰作品《赤脚小子》来袭。
有人说，杜琪峰经由这部电影，正式确立了自己的风格。
而杜琪峰最喜欢讲的其实是人心。
他将人物放在预先设定的环境当中，通过各色人物的不同性格、底色和选择，去延展故事和制造冲突，进而就有正奇之变、生生不息。
关丰曜这个角色，确实相当契合演员郭富城本人，有一种由内而外的赤子之态。
从眼神、肢体语言和跳脱姿态而论，甚少有人能如郭富城这般纯粹，进而与角色完全交融、不分彼此，换句话说，这个角色的天真和纯粹，要做到恰到好处，难度非常。
电影中有两场催泪大戏。
其一是狄龙的段青云，为护故友之子关丰曜而入局，先中剧毒后遭强弓射杀，而后拼尽余力，代故友传授一路三截鞭法，荡气回肠之余，又令人悲痛莫名。
继之是关丰曜的悍然赴死。
先遇伏击、后遭暗算，继而被一柄钢叉钉在门廊，身受重创的关丰曜，奋起余力怒杀喀和布。
再竭力伸足去够那只染血的布鞋。
不成，力竭而亡。
明知必死，却为胸中意气甘愿赴死，这种风骨，源自古老的中华传承。
也就应了一句，虽千万人吾往矣。
1996年，邱礼涛电影《洪兴仔之江湖大风暴》上映。
古惑仔电影在那两年盛行。
而且不外乎街头械斗、纹身和耍酷，不但郑伊健拍，梁朝伟和刘德华其实也拍，一方面是市场需要，另一方面也是当年风潮。
电影由梁朝伟、陈小春和李若彤主演。
洪飞是社团洪兴大佬的儿子，因为母亲和姐姐被帮派牵累而死的事情，一直无法与父亲和解。
这种剧情在当年的香港电影中非常多见，比如《天若有情2之天长地久》、这部《洪兴仔之江湖大风暴》以及《烈火战车》，都有父子不和的情节。
故事比较简单，也没有特别的深意，梁朝伟的酷帅，似乎也没有刘德华那样深入人心。
但片末中枪后，强撑着去见女友最后一面。
那种孤身上路、再也不见的寓意。
能让人听得到心碎的声音。
同一年度，梁柏坚拍了第一部电影《浪漫风暴》。
他承袭了吴宇森的暴力美学。
电影风格硬朗，在一场又一场激烈而拳拳到肉的搏击间，又穿插着那个年代的香港街头实况，尤其是年轻人的爱情、迷茫与神伤，底色则是一个令人悲伤却又振奋的励志故事。
这是郭富城的代表作之一。
倔强的阿肯，在擂台上失手打死女友的亲哥哥，就埋下了悲情结局的种子。
无休止地酗酒和地下拳赛，令其头部伤患日深，及至最终奋起，以一场义无反顾的赴死，挽回了女友的心，并与女友以及自己的家人和解。
因为年轻，所以犯错，也因为年轻，可以修正错误。
但宿命的结局，早就暗藏在你的选择当中，当这些选择接踵而至，不可抗拒的未来，就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倒下，唯一剩下的选择，就是承受。
很巧合，这部悲情戏的女主角，又是李若彤。
阿肯的死，令人悲伤，却又因他英雄般的赴死，令人释怀。
这就是生与死的奥义。
香港电影中。
关于死亡的桥段还有很多。
诸如《天若有情》和《龙在江湖》、《暗战》中的刘德华，《天若有情2之天长地久》里的郭富城，《暗花》和《无间道》中的梁朝伟，《无间道2》里面的吴镇宇。
死有轻如鸿毛，也有重于泰山。
其实死亡并不可怕。
可怕的无意义的生，与无意义的死。
而当你振奋于你的人生。
死亦何惧？
